古熾明 副主任醫師
擅長:泌尿系腫瘤、泌尿系結石、前列腺疾病的微創腔鏡診治....[詳情]
“食在廣州”這句話,在有八大菜系的中國,仍然有著無法抗拒的魅力。粵菜已為天下人所共知,它的主流是廣府菜和潮州菜,以及東江菜。這些菜用料精細,善于從模仿中創新,擅長蒸、煎、炸、泡、浸、屈、焗、炒,口味講究清、鮮、嫩、爽、滑、香,調味則酸、甜、苦、辣、咸、鮮。如廣府菜的白切雞、明爐乳豬、掛爐燒鵝、燉禾蟲、焗禾花雀,還有白灼海蝦等,都有幾百年的歷史了。
(一)
在中國唯一對外通商港口廣州,有個英國紳士最難忘的,是一場廣州富豪家宴……
遠在宋元明清,廣州的飲食已經出類拔萃,這兒瀕臨海邊,物產豐富。宣統年間到廣州的市場看看,天上飛的、水里游的、地上跑的,都不缺。鮑魚(每斤值銀子,下同)1兩08分,豬婆海參1兩7錢5分,魷魚2錢5分,安蝦4錢4厘,冬菇2兩,同珍龍井茶每斤3兩6分,豬手每斤3錢2分,火腿每兩7分2厘……有這么多的貨,廚師一擺弄,當然有高度的酒樓文化。
1757年,廣州成為中國唯一的對外通商港口,十三行的商人當然是“先富起來”,飲酒敘事成為當時的日常消費活動,但仍以家宴居多。有個英國紳士興致勃勃地回憶起參加過的一場廣州富豪家宴,“桌子沒鋪桌布,擺放著刀、叉和湯勺。葡萄、梨子、蘋果、鹽杏仁、干瓜子很恰當地擺在盤子里,中間還有一盤切成薄片的火腿和煮熟的雞蛋。開味菜端走后,魚翅和甜脆餅干端上來,接著是扁豆炒腰花、燉海帶、醬炒南瓜片、蜂蜜拌羊肉和板栗蒸飯……寒暄之間,我們才發現,這不過是宴會的序幕,主菜這時才開始上來……”
廣州的酒家推向市場的時候,賣酒的地方,最早據說是永安橋永利酒店,始于明代,“永安橋畔行人識,二百年前舊酒家 ”。但到18世紀末與19世紀初,冠珍酒樓和福來居已經非常出名,不過只擺小桌。隨著港口生意加大,更多的人士需要交際,于是,西關、濠畔、漱珠橋、長堤、陳塘一帶開始興起飲食業,“平時犀象如山,花鳥如海,番夷輻輳,日費數千金,飲食之盛,歌舞之多,過于秦淮數倍。”注意,這里已經和“秦淮”對比。那時廣州酒店的裝潢美不勝收:“一橋可通,六欄正曲”“塵事通風,極東壁西園之美;房廉卷雨,侈南軒北牖之華;臨水關窗,云石與玻璃相映。”廣州人對本地的飲食充滿了自信,到同治元年,南海儒生到白鵝潭一家酒店小酌,“樓近江高,從憑欄望鵝潭如掌,波光帆影蕩漾。席前與景明煙青水碧,把酒臨風,怡然神往。遠岳陽樓騰王閣之樂,去此何必有閑。”恐怕范仲淹看到這,也會甘拜下風。廣州一個富人娶媳婦來酒店擺宴,菜譜為:“清燉大單翅、筍絲、火腿絲、魚云石耳,拼燒肉、燒雞、淮山乳鴿、鮑魚、田雞片,燒響螺、清湯魚骨……”這種婚宴,每桌開銷2兩8錢,一開就幾十桌。
至光緒年間,廣州的食譜爆出幾樣名菜,都和名人有關,如太史田雞,是江孔殷的拿手好菜。李公雜燴,說的是李鴻章曾把宴會剩的東西再混合下鍋成“雜燴”,把洋人吃得贊嘆不已,都成為廣州的名菜。當然,也有落后野蠻的吃法,如吃老鼠,清朝徐珂的《清稗類鈔》記載:“粵肴有蜜汁燒烤者,鼠也。”文中還介紹了如何炮制,最后還強調“然非上賓,無此盛設也”。
這種聲勢還體現在廣告之中,1892年,廣州的怡珍酒樓重修,在報紙上刊登廣告,稱:“大小滿漢,而外有堂小酌。山珍備蓄,海錯紛陳,酒旨肴嘉,咸擅易牙之技;價廉貨美,洵稱適口之宜。故凡仕官紳商到茲歡敘者,無不意銳情怡。”
高級酒樓要在名牌菜下工夫,靠有名的廚師才能壓住陣腳。所以,廣州的天一、玉玻、富貴、大觀等經常在報紙上登廣告,本店如何“向外阜添聘頭等廚師”。那時,奢華之風更加驚人,如在陳塘的大觀酒樓在報紙刊登的廣告為:“月下笙歌,是玉暖香溫之地。簾前花鳥,正金迷紙醉之天。話好景于金陵,稻花香處;憶前塵于珠海,荔子開時。錦長帳列夫十圍,香車駕夫七寶。美人似玉,春色如花,非買醉以尋歡,孰陶情而寄興,此大觀酒摟所由建也……”這才是廣告的第一段,后面還有描述本店吃的環境之類。這家酒店所在的陳塘,妓院云集,加上廣告極力渲染酒店的華麗幽雅,欣賞珠江美景之類,贏得富裕階層無限的青睞,成為廣州高級酒樓。到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,酒樓更成為擺設新式電器的場所,如樂群酒家在1910年就安裝了電燈,可以增加開業時間,再后安裝電話,報紙上公布號碼,以便服務。更有的裝電風扇,“風扇牽而清涼氣爽”。英商旗昌洋行創辦的電燈公司,改為民營企業之后,更使電燈業務發展較快,許多酒家營業到晚上十一點。
對比過廣州與蘇滬的飲食,感到還是廣州的比較出色。一個食客曾到陳塘的天一酒家,回去寫過一篇文字:“昨有鄭某與友數人,飲于天一樓云英廳。見其廳事鋪陳,五光十色。壁上圖畫,西式家私,金銀餐具,無不精美,極口稱歡。謂遨游以來,所過蘇滬各地,閱歷不少,能如此樓之精致者,不可多得,省港中允推巨譬矣。淮海南來第一樓,可以移贈。聆一曲,則有贊不絕口,蓋是夕所征歌鬟,則燕香月英、得和九妹、同記順瓊、名花才仔及蘇仔蒙蘇華,皆一時樂部中之著名者也。”可見,廣州飲食的確成為南國一絕。而且,這些酒家還有包間,有幾等價錢,為身份象征。當時天一酒家包一等房相當于人民幣250元到300元,而普通工人一個月收入只是5元。
可見,廣州隨著商業發達,飲食之風越吹越勁。
(二)
民國時期的第一二代“酒樓王”
民國時期,飲食業雖然有所發展,但規格未必有清末時期的氣勢。那時,許多地方因現代化的建設,樓房拆去了不少,許多名樓只能在書上看到。但飲食的鍋還在,到陳濟棠時代才發展到全盛,這時不靠園林面積,而是靠廚房的手藝。西園、南園、西南、玉波樓、文園、不夜天、福來居、謨觴、合記、新遠來等都建立起來了,雖然大部分只是純粹的酒樓,地方不算大,但作為企業家的老板卻不斷涌現。最著名的經營者中,陳福疇成為了第一代“酒樓王”,他主理的四大酒家(八旗二馬路南園、文昌路的文園,惠愛西的西園以及大三元),也成為港澳的酒樓。陳福疇經營酒家有辦法,他開設“四局”———雀局(麻將)、花局(陪酒)、響局(召樂隊席前演奏)、煙局(鴉片),使生意越做越大,名菜也特別多,如紅燒網鮑片、白灼響螺、江南百花雞、蟹黃大翅、玻璃蝦仁等。在大三元,陳福疇還主動加裝電梯,本來才三層樓,但他就要顯這個“威”,結果不少好奇者前來光顧。陳福疇的經營影響巨大,當時人們有一段順口溜:“食得系福,著得系祿。四大酒家,人人聽到耳都熟。手掌咁大只鮑魚(南國),食到嘴都喐;江南百花雞(文園),勝過食龍肉;鼎湖羅漢齋(西園),一味清香無的濁。喂喂喂,大翅(大三元)更揚名,60元有價目。食落自己個肚,勝過起大屋。你睇廳房咁排場,四圍有格局。重有廣源嘅美酒,請君飲過添丁添財添壽又添福。”
到第二代酒樓王是譚杰南,1925年起他經營“陶陶居”,當時只定為茶樓。當時茶樓不能開飯市,譚杰南認為太保守,準備從早到晚經營全天茶市飯市,遭到有人反對。譚杰南在開張前夕,把陶陶居定為飯店,而在同一鋪位又掛一個“涎香餅家”的招牌,意即提醒顧客知道這兒是有茶喝有酒飲。豈料開張那天,茶業工會派來一隊打手,強令屬自己工會的工人離店。這件事后來弄得很大,直到酒樓業工會出面才解決了問題。不過,那時的工會真正也有點權利。1927年起,西堤的六國大飯店開始招收女招待,也就是女服務員,掛出大標語:“女侍皇后莫傾城恭候光臨”。所謂“莫傾城”是一個女招待,該店司理給她起個這樣的名字,為吸引人注意,后來她嫁給富人,但這成為飯店酒店大批用女招待的開始。
抗戰開始,幾乎全部酒樓停止營業,文園、南園都毀于戰火,后來大三元、金輪、金龍等開始復業,謨觴改為“銀龍”,西南酒家改為“廣州酒家”,陶陶居也復業了。但那個時候,社會不安定。到香港淪陷后,香港的茶樓王馮儉生率領兄弟回廣州辦酒樓,如鉆石酒家、大同酒家,但抗戰快結束時又衰落了。抗戰結束,茶樓和酒樓已經無大差別,許多茶樓甚至改為酒樓,如大同酒家變成全市最高級的酒家。那時這類高級酒家還有:陶陶居、六國大飯店、長堤的一景酒家、一德路的金陵酒家、永漢路的紅棉酒家、長堤的總統酒家等,仍叫茶樓的老字號有大元、蓮香、惠如、占元閣、利南等,這些都經營酒菜。韶關地區一個信佛的人到中山六路開了間“菜根香”齋店,也吸引不少善男信女。市內的西關是商業旺地,茶樓酒店當然更多,龍泉、燕燕、十全、洞天、品榮升、佛有緣……不過,到民國政府快垮臺的時候,酒店茶樓也好景不長。
(三)
起起落落幾十年,“食在廣州”的美名從消失到尋機恢復
當紅旗插在五羊城后,廣州人民政府開始整頓飲食業,如取締容娼、聚賭之類,應當也是進步的。但是,相當時期,一系列的政策也使部分飲食界人士不適應,不少大酒樓的老板因此移師香港,也為香港后來飲食業的發展奠定了基礎。在社會主義的廣州,剛解放時五六千家的飲食店只剩下1380個。隨著政權的鞏固,1952年又恢復到4860個,本來很有希望重新復蘇,但到1954年,又搞“合作經營性質”的大眾化食堂,酒店茶樓都美其名為“社會主義食堂”,如北區食堂、西區食堂、中區食堂、東區食堂,還有珠江食堂、五山食堂、紡織食堂等,這些“食堂”都是降低到為人們提供兩餐飯的水平;1955年,更開始搞“公私合營”,資本家、小業主敲鑼打鼓迎接改造,越秀山體育場鞭炮聲中,資本家的太太“歡天喜地”扭秧歌,慶祝自己提前進入“社會主義”。當時“大同酒家”作為改革試點,還留下幾家大的作為樣板,大刀則砍向中小飲食業,進行撤、并、遷,到1956年全市又只剩2801家。1958年,全市的飲食業更一律歸“社會主義經營”,產值才8655萬元,比1957年再低1056萬元。1959年至1961年,全國經歷“困難時期”,餓著肚子干革命,餓死三千七百萬人。廣州所謂“酒樓飯店”更奄奄一息,有什么賣什么,且只賣一輪。直到1963年政策稍靈活后,一些飯店酒家,從自由市場購進高價原料,做高價飯菜,高級餅,大大超出普通群眾收入的水平,倒是可以滿足少量人的需要。1963年經濟生活好轉,飲食也開始恢復生機,大三元、南園酒家、老通成、江蘇館等先后恢復。1964,1965年,都是不錯的年頭。可沒過幾年,到1966年,上頭又開始搞“文革”,極左路線把飲食業推到極致,向茶客推行“自我服務”,全部自己動手沖茶,自己取點心,所有茶客要高唱《東方紅》才能飲茶,酒樓則用咸豬肉和罐頭做菜……到此時為止,廣州的飲食業“美名”已經基本消失,直到打倒“四人幫”后才得以逐步恢復,這是后話。
飲食業步步下跌的時候,廣州飲食界的同人還是竭力維護本地的飲食業的尊嚴,為維護“食在廣州”的美名而奮斗。五十年代,一些開明的領導提倡下,也有所努力。曾在1956年夏天,在廣州酒家舉辦“名菜美點”展覽會,展出菜式點心600多項,歷時一個月,參觀者20萬人。1962年,陶鑄、朱光等領導,在泮溪酒家宴請胡志明,客人對油泡蝦仁、園林香液雞贊賞不已,后派6名廚師到泮溪學習,羅坤師傅的“綠茵白兔餃”被成為“可吃的工藝品”。其余如大三元、北園、南國、大同、蓮香樓、陶陶居、東山等酒家的廚師也都各自在自己崗位上盡心盡力。
飲食業是一個社會經濟發展的標志,起起落落幾十年,也反映我們國家的政治形勢起起落落。如今,大三元、西園、北園之類早已不知所蹤了,即使泮溪類也只是留下空名,還有那“西關人家”的風味,有多少保持當年的水準?香港美食家蔡瀾,前段上廣州做電視節目,談到云吞面,說“廣州是發源地”,可嘗試幾家,最后一句是“有進步”,節目就結束了……實話說,廣州至今還沒有一家傳承老傳統的大酒家,實在是一種悲哀!好在,有些酒家也在盡力,也有些香港澳門的飲食界同行回來開業,大家一起努力,才有機會恢復“食在廣州”的美名。
(責任編輯:徐茜茜 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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