雙酚A的致癌迷思

　　“致癌殺手就在身邊，買東西時不要索取更不要碰觸購物小票……”近期，一條關于化工原料雙酚A可能致癌的新聞不脛而走。不少媒體在報道時提到： “美國環保組織環境工作組(EWG)研究發現，購物收據或自動柜員機打印的單據都含有毒化學物質雙酚A，即使只是接觸收據，雙酚A也能經由皮膚進入人體，長期接觸或嚴重擾亂人體激素分泌，甚至可能致癌。”

　　這條新聞的快速廣泛傳播，與其貌似順理成章的簡單邏輯不無關聯。在標題化閱讀時代，人們的想法大致是：購物小票、自動柜員機憑條含有致癌物，我們都不可避免要接觸，那致癌物就在身邊啊，這真的太危險啦！不少媒體報道喜歡奪人眼球，卻很少做深度探究。因此，這條新聞最后呈現的模樣很可能是，“購物小票有毒，以后千萬不能拿！”

　　事實上，EWG的網站突然發布這條消息，與2010年7月11日瑞士官方食品管理機構發表在《分析與生物分析化學》雜志（Analytical and Bioanalytical Chemistry）上的研究大有關聯。瑞士研究者檢測了13種熱敏打印紙，發現其中絕大多數含有雙酚A。用食指和中指捏住含有雙酚A的購物小票五秒鐘，手指上便會沾染微克的雙酚A；當手指濕滑或油膩時，沾染量將是十倍以上。雙酚A是否可以通過皮膚被人體吸收還未有定論，但已經確定的是，它進入皮膚并達到一定深度后便再也不能被洗脫。

　　于是EWG找來36張購物小票，它們來自美國人最常接觸的沃爾瑪、麥當勞及大型加油站等。結果發現，其中四成含有雙酚A，含量約是罐裝食品包裝的250倍以上。不過EWG也解釋道，購物小票的雙酚A含量更高并不代表相關機構應該將注意力從雙酚A含量低微的食品包裝上轉移。

　　美國化學理事會也聲稱，熱敏紙票據上的雙酚A暴露比每日允許攝入最大量指標低很多。即便是銀行職員或收銀員，每天接觸此類票據也不會對健康構成威脅。普通公民通過購物小票等接觸到的雙酚A含量就更低了。退一步說，即便購物小票有毒，大家也不用太過擔心，少拿或不拿即可。（熱敏紙的鑒別也很簡單，只要用指甲或硬幣刮一下，就能刮出鉛色或黑色的便是熱敏紙。）

　　需求是生產之母。一個不能忽略的現象是，無論你是否愿意承認，全球雙酚A的產量都有增無減。在網上稍加搜索就會發現，各地不時有雙酚A化工原料生產項目投產的新聞。4年前的一個統計顯示，全球每年生產的雙酚A總量超過5億噸。作為塑料制品的生產原料，它早已無處不在。

　　毫無疑問，雙酚A早已潛伏在你我身邊——就連空氣中也能檢測出微量的雙酚A。雙酚A以往被詬病最多的一點是，它存在于嬰兒玩具、奶瓶和食品罐的內襯里。與成人相比，嬰幼兒更有可能接觸到雙酚A。但美國食品藥品管理局（FDA）認為，目前沒有直接證據表明雙酚A會對嬰幼兒健康造成危害，但潛在風險也不容忽視。換言之，在得到確鑿結論前，FDA并不會將其一棒打死，而是折中建議“采取行動減少它在食品中的使用”，并鼓勵開發新型替代產品。

　　公眾亟須明白的另一件事情是，某些化學物質在極大劑量下才會產生毒性，日常接觸量并不會引發中毒或癌癥。毒理學上有個著名的“巴拉塞爾士原則”，即所有的物質都是毒物；在某種劑量下，它們都可致命。這與“過猶不及，適量即可”的道理也是相通的。

　　《吃的真相》的作者云無心也曾談道： “在美國，雙酚A就是被當做一種食品添加劑來管理的——不是說它會被加到食品中，而是考慮到它在容器中的存在可能擴散……如果人類在通常情況下的最大攝入量遠低于“安全劑量”，就認為這種物質的使用是安全的。”事實上，人們在日常生活中接觸的雙酚A離產生毒性的警戒線還非常遠。

　　2009年11月，世界衛生組織與聯合國糧農組織就雙酚A的安全狀況發布報告，其中寫道： “動物研究尚未提供令人信服的證據表明接觸雙酚A有致癌風險 。”不過，這兩個組織亟須再次磋商雙酚A的安全性。總結起來看，現有證據表明，關于日常接觸量的雙酚A與癌癥的關系還沒有定論。

　　照我看，與其關注可能致癌但未能確證的雙酚A，倒不如關心自己的飲食。很多我們以為安全的食物倒可能存在風險，而且并不比收銀小票里的雙酚A低。比如說，腌制和燒烤食品就可能含有致癌物質，如亞硝酸胺或苯并芘，而苯并芘是已確證的三大強致癌物之一。

　　相較于看不見摸不著的癌癥，眼前活色生香的美食誘惑的害處似乎更大，人們在照吃不誤的同時也喜歡拿“巴拉塞爾士原則”來搪塞。在某些大中城市，結腸癌的發病率已躍升惡性腫瘤第三位。不少研究表明，這與人們飲食習慣的改變和不合理化有關系——人們吃得更精細，攝入的蛋白和脂肪越來越多，纖維素卻越來越少。

　　拒絕一種美食或改變舊有飲食方式是件成本很高的事。購物小票并非生活必需品，拒絕它所要付出的成本也很低廉，只要賬目收訖清楚，購物小票的確可以不拿，這樣既節約又環保，還不用擔心沾染雙酚A。